蓝千岁

生活不是上帝的诗篇,而是凡人的欢笑和眼泪。

荆棘

一位旅行家掉进了山谷里。

他的体格健壮,仅仅摔伤了腿而已。但是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出现了。

他陷入了一大团荆棘中。

这位旅行家姓谢,是个开朗客观的人。他爱动物,不太跟人打交道。因为跟这种生物——和他构造相同,一样有灵魂的生物——相处,总觉得不开心。是哪一种不开心呢?比如他讨厌人抢他爱的食物,却不会拒绝猫。

有只猫儿在他的旅行袋里。

旅行袋落在离他不远处,他鲁莽地伸出胳膊,结果是手臂被尖刺剥开了一道口子。

他这才注意到这一大团荆棘。

旅行家有些悲伤。他小心翼翼挺着颈子,发现这团荆棘绵绵延延,无边无际。

“佛祖啊,怎么会有这种绝地。”他的声音沮丧极了。

他的一只胳膊流着血,可另一只胳膊却无法动弹。他看着那血滴入荆棘中。

这位旅行家在很多年里走了很多地方,他的体格健壮,意志坚强。他不向荆棘投降。

这位旅行家忍着刺痛,想把那条没受伤的胳膊抽出来。只要有一条胳膊自由了,我就能逃脱这地方的。他乐观地想。

旅行家是很能忍耐的。那些尖刺不仅锋利极了,好像还含有一些毒素。因此荆棘引起的那种疼,就不仅是皮肤上的疼了。那些毒素好像能侵入血液里,又能随着血液到达四肢百骸。

但这些痛,旅行家都用将要咬碎的牙关抵住了。

手臂敞开门户,释放鲜血,吸引毒素。他在这过程中感受到了快感——愈深的疼痛,带来愈强的快感。

但胳膊似乎从那荆棘中抽出来了。

他用剩余不多的知觉挥了挥胳膊。是的,似乎是自由的。但一只泼满鲜血的胳膊伸向空中有什么用呢?除了引来苍鹰或者毒蛇……

当沉醉在痛和快感中的旅行者,使用他的暂时自由的胳膊去解救大腿的时候,那胳膊又缠绕在荆棘里了。

于是旅行者明白,这团荆棘太深太密太无孔不入了,他休想逃得出来。

他坠下了眼皮,望向了那只旅行袋。

那袋子动了一下。他以为是那浪荡的风,却是“花儿”出现了。

它伸了个长长的懒腰。看来它刚睡醒。

“花儿”蹿到他身边——那些手指粗的荆条够它跳跃的了。它叫了,那腔调是它想吃东西。

但花儿看得出旅行者有些异常。它温暖地怜悯地叫了两声,便去舔旅行者的伤口。

他小时候听老人家说,猫的唾液能止血。他有些吃惊——这竟是真的。他觉得伤口有些痒,有些麻,还有些酸,但不那么痛了,同时血也不再滴了。

花儿陪了它一会,便蹿进荆棘中,不见踪影了。

花儿第一次跃出的时候,旅行者就产生了一种感情。花儿每跃得远一些,这种感情就剧增一次。当他看不见花儿的时候,这些被高高悬起的感情忽然决口了,将他全身淹没,让他胸口发闷。

接下来的三天三夜里,这种感情总是冷不丁地袭击他一次。他思考,他冥想,想弄清楚这种感情是什么。直到他在第四天清晨看到花儿的那一刻,谜底才算解开了——那是孤独。

他吃了花儿送来的一只鱼。一只小草鱼,这种鱼在清浅的水里很常见。他把那小鱼儿嚼着吃了,滑脆的鱼肉在嘴里“咂咂”作响。他一边吃,一边想吐,他的胃痉挛着,他的喉咙发出呕出声。但他什么都吐不出来,他把小鱼吃得干干净净。

他还吃过花鸟,吃过野鸡,吃过田鼠……

他老实多了,不再挣扎。活在荆棘中,不动便不痛,他明白了这个道理。他常常冥想,想自己走过的路,想遇见过的女孩,想自己的手臂……但到后来,他什么都不想了,他似乎进入了一种昏睡状态。

只有东方的佛祖和西方的上帝知道他在荆棘中受了多少年苦;有一天,他抛弃了那身体,解脱了。同时,花儿钻进他的头发中,懒懒地睡了一觉,再也没有睁开眼。

这团硕大无朋的荆棘便开始耐心地等待下一位客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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